文:贾义卿
人们平时赋闲于家、或彻夜攻书、或探亲做客、或会友叙旧、或讲台授课、或农活之后,端起一杯紫红、橙黄、淡绿等诸色之一茶饮,呷其一口、慢咂细品,顿觉沁鼻爽心、口舌生香,煞痒过瘾、解渴舒闲,陶冶性情、惬意快活。飞流食道聚胃池,仙境不过亦如此。大碗浓茶、小盅熬茶、三泡台、功夫茶以及随泡一杯清茶等等,韵寓于积淀了千年中华茶文化之涵,其不断传承,历久弥新。在这里专说,具有西北地域特色,独树一帜的茶道–罐罐茶。
罐 罐 茶
我曾记小时候,每天,父亲晨起第一件必行之事,就是熬一顿罐罐茶,吃馍喝茶,不变的早餐。看他那娴熟的动作,右手把熬好的茶水罐抬高,向下对着茶盅,紫色滴珠连线落溅,盛满一盅后端起,缩腹吸一口,嘴里丝丝发声,洋溢着满脸的舒意。他有时喝到中途,顺手给老妈也倒一杯。我一直好奇那一盅茶,有多香甜。有一次乘父出去拿件东西的机会,我端起他的茶盅,试着偿了一点,满口的苦味,连我的全身子都搐的“摆歹摆歹”,从而很难理解大人们的茶饮嗜好之迷。在父亲喝茶时,我童小年纪,时常围在他身边,拨弄冰铁茶叶盒,摇得“刷那刷那”,捏压盒身嘠嘎作响。当老爸几趟麦子挑回场,或吆喝老黄牛犁一㫾午地后,而扛犁回家,或诸如下种、浇水、间苗、除草、施肥、收割,打碾、帮工、赶集……等活完后,进门时的渴求,一碗热饭、或躺炕稍缓,都不及一盅浓香的罐罐茶,它能润嗓滋胃,撵走乏气,抖提精神。父亲在平素“三、六、九”金山镇逢集时,择日赶集,除交易其它货物,不免在茶贩滩前逗留一阵,经常喝的那一档茶非常熟悉,又是老买主,再不论价,只是三两、半斤的,卖者称后用报纸一包,父亲付款后,带着回家。在茶滩前,茶商摆着炖罐罐茶的一套工具,一是供来者偿鲜,尤其新茶初供时,二是消消有些常客的茶瘾,也可吸引新的买主免费品偿,先来溜一罐。听闻商贩在解放前,时常担上挑子,走云南、下四川,后来乘坐火车去采购,从邮局往回发茶。大多炖罐罐者,喝的是云南茶,但川地茶也有。现在大市场,原茶亩产高,数量大,种类繁,加工精制,交通便利,网购快捷。乡村一般人喝的茶,茶叶片大,茶色深,价位低,炖熬时,背罐儿(茶味浓、熬的罐数多)。自小记忆时,茶具变迁经历了好多个阶段,最早用的是火盆,一个三四十公分的铁盘(有个别的农家为铜盘),外缘边稍向上卷。中间焊着几个小立桩,桩顶用环状粗铁丝一圈相连,上面置一个pia子(铁皮卷制,圆台形,带手柄,上面盖子用细铁丝扣链相连),一如现在水壶,预热熬茶水。简易的,用红土(含铁离子赤土)与剃头下来的头发节,用水和成红酱泥,如此制成的物品格外牢实。首先泥一个三十公分左右泥台,上面再等位泥三个梯形状的台柱,靠外侧面圆弧状。稍干后,盘下面插几股铁丝拧成的柱,作为底的支撑。当火生着,架上硬柴(木材做制物品时的下角料,或用斧子,把干树杈树根树股劈成段),炉膛边委上茶罐,水开时,下一撮茶,稍滚即倒掉这一盅,叫洗茶,接着一罐一罐熬制去喝。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,大多喝茶人用起了煤油炉,下面底座拿一个罐头瓶制作,其里用来盛煤油或柴油做燃料,上面用厚铁片作盖,绕着盖盘,等位开四个孔,分别穿入固定着铁皮所卷,如灯盏捻筒,里面同样穿上手搓的棉线捻子,用来向上吸油供能,捻外套一个圆柱形网状罩子,上面再制个有三个支块的平顶帽,下连铁皮柱形罩,与网罩平行置于外侧,护着炉芯,也用于架置茶罐,四个捻子盘上,在炉侧设置可转动手扭,以掌控捻子高低,而调节火苗大小,此具缺点是,煤油炉点火和熄灭时,烟比较大。后来村上通电后,逐渐有了电茶炉,在炉架上,有一个烧制的小炉盘,刻有圆形旋状沟槽,嵌绕炉丝条,接通线路,电热烧茶,一般采用200w铬镍丝。缺点是炉丝易烧断,在插上电时虽可再续,但丝往直拉一些后,因阻小,火力大,又易断,再者明炉丝不安全。到后来发展成电烤炉,外面又置一传热金属板,既安全又方便。在冬天,家里生起取暖煤铁炉,又是一个大型的茶炉子,几个人围着炉子,一人一套茶具,言东话西,捣着罐罐,把蒸馍和活面饼子,置于炉面放置的一个不锈钢丝架上,不多一会,馍烤的金黄脆香,自有一番品茶情趣。茶罐子,可由泥土捏后再烧制,或另一种似熬中药砂罐,再演变成小搪瓷缸,后又发展成不锈钢茶罐,再后来又有玻璃烧杯作罐。乡下原来炖茶时,有条件的,讲究的人用其井水,说它比明眼泉水可口,适用熬茶。用半根筷子削制的捣茶捧,在茶水烧滚时,向下压一下浮起的茶叶,在熬好倒出茶水时,另一只手拿它,在罐边贴挡,以防茶叶随茶水入杯,所以又叫㧙茶棍儿。各种茶炉,用时一定要掌握好火候,茶水炖好后,一盅一盅品茗,有个说法,“头盅土、二盅苦,第三盅给阿舅都不让”,庄间老人们,在端起第一盅时,先把盅里茶水,往地上奠几滴,说法是敬地神,亦敬喝茶地所在家的高祖。在喝之前,于茶水中,略放些白糖、或几块冰糖,分外香甜。节日期间礼送茶品比食品耐存,又上档次。茶的提神、暖胃、热身、药用等作用,不可小嘘。县直机关干部下乡于村组时,有时肚子犯饥,在村干部家,先喝起罐罐茶,主妇饹的热馍或几张油饼子就来了,这馍又叫“衬茶的”,吃着喝着,茶甜饼香,来压压饿气。难怪有人说,茶隔五谷,它能喝饱,也就是这个道理。在节日时,献茶、奠茶礼仪不可少。大家一同炖罐时,让老让客是必须的,甚至亲自为炖好,倒入杯后,双手呈敬于尊者。习惯成自然,常喝有点小瘾,泡茶既便浓浓的,还不顶用。去外地开会、培训,喝惯茶的人,随身也带一个小电炉子,于会间隙过过瘾。一日迷闷乏,想吃油饼喝清茶,这说法是想用茶的形象描述。食茶客,对茶类色度、熬茶的粘度,都掌握的很好,量小如喝开水,量多,或熬的太酽,苦涩过头,也不行。如庄间有那家老人去逝,收集邻里的一二十个茶罐子,守夜或帮忙理事的人,围着大火炉,小瓷缸用铁丝拧个长把,每人一罐,帮灶的妇女也一样,依炉围一圈提神过茶瘾。单位上谁宿舍的茶盒空了,随便把那个同事的,去抓一撮来熬炖是常事。俗语讲:“爱喝酒的不进茶房,吃油饼的不吃麻糖(麻花),挨彻脖的不挨巴掌”。当然炖罐罐成茶而享用,非是喝茶的唯一方式,用开水泡沏茶喝的人,还是占绝大多数,但这丝毫动摇不了大西北农家人,喝罐罐茶的兴致。在阴雨天,或大雪纷飞冬日,同事们,或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、热炕上,几个茶罐同时腾着热气,咕咚咚响起,品茶间互道短长,闲谈议事谝传。茶的品位,茶史茶韵,茶道精髓,自在罐里。走文者,一罐茶有神笔;下田者,一罐茶来干劲。难事在一罐茶中破局,茶客在同饮中联姻。茶文化是大饮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,罐罐茶盛享千载。茶族一辈子与茶为伴,在茶炉边熬时令,度光阴,天天炖着罐罐,满室飘香,风味别致,熬茶人那精湛的技艺,怡情的投入,呷一口的美妙,满足的神态,无边的乐趣,尽在不言的一罐中……
贾义卿写于2022.4.27 凌晨
贾义卿
作者简介
贾义卿,男,汉族,笔名羌韵、素凡,甘肃省天水市甘谷县人,1964年生,本科学历,现为县人大工委四级调研员,中诗协研究会会员,中诗协官网签约会员,甘谷县乒乓球运动协会名誉主席。擅自由诗、散文诗,叙事及抒情散文,近年来写有散文、诗作890多篇(首)。2014年出版文集《岁月回想》。省内外多家媒体、报刋,凤凰、百度等网站及在线栏目登有作品。